Tria聿涯

混邪纯爱战士

 

【LM/ER】Drunk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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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你们不会成功。”


“我们。”


“好,那就我们,我们不会成功。所有的未来都是一个样子,议会不会比国王更英明,民主不会比独裁更惬意。你,你就算为你的理想死在巴黎街头,这里的人们也没一个会觉察出不同,世界是无法被改变的,它只会自己一日一日腐朽下去,直到坍塌在尘埃里。我绝不信这能成功。”


“既然如此,”格朗泰尔听到安灼拉平静地反问,“那你又为什么选择和我站在一起呢?”


 

站在格朗泰尔面前的安灼拉突然像水中的倒影一样破碎散落,由此格朗泰尔意识到自己刚刚是在梦中——格朗泰尔经常会梦到自己被厚重粘稠的水流压入水底,几乎窒息,酒精带来的晕眩感在梦中也同样搅成了漩涡拉扯着他。


格朗泰尔对这一天发生的事情还留着点印象,他确信自己一天以来喝的酒已经远远超过了平时的分量——以两瓶葡萄酒为始,以烧酒和苦艾酒添砖加瓦,痛饮到昏醉——也就是说,他并不该这么早醒来。


或许我仍在梦中,格朗泰尔把面前喝空的瓶子划拉到桌子边缘,漫不经心地想着。他经常做梦,白天醉醺醺,夜晚昏沉沉,以至于梦和现实几乎不分界限。偶尔在晕眩中窥探到现实,就像是在水平面上覆盖了一块结实玻璃,从水中能看到外面的世界,却无论如何也不能浮出水面,呼吸一口新鲜的氧气。


他从墙上的挂钟判断出现在正是午夜时分,街垒上已经没有了战斗的声音,只有远处偶尔零星传来几声枪响。格朗泰尔隔着酒馆的墙,在二楼听到街垒角落里古费拉克在高声和博须埃交谈,打赌说准是哪个打瞌睡的倒霉蛋握着枪走了火。博须埃却兴致缺缺,并不和他赌。


“据说谈论别人的倒霉事,会把那个人的不幸吸引过来,我可不缺怪运气了。”博须埃叹息着说。


他们趁着休战加固了街垒,而后罔顾安灼拉让他们休息的命令,走到一边去喝酒聊天。安灼拉向来对这种闲聊不感兴趣,格朗泰尔在窗后看着他检视了一圈街垒周围的环境,而后径直回到科林斯里面。


醒来这么一会儿了,格朗泰尔仍有些头晕,他站上通往一楼的楼梯,勉强往下挪动了几阶,正立在能看到安灼拉的位置。屋外火把透进几丝微弱的光,在安灼拉的头发上映出暗淡的颜色,如同夜色中特摩罗斯山的郁金花。


安灼拉在摆满武器的桌前停留了一会儿,清点好了自己的那份子弹,又开始检视枪支,从头到尾没有看格朗泰尔一眼。


“你应该趁着停火离开这里。”


格朗泰尔没有出声。


安灼拉似乎也并不指望他的回答,站起身朝二楼走去。格朗泰尔呆望着安灼拉,看着他绕过自己,脚步轻捷地走向窗边,谨慎地观察街口的情况。


“他们同样在休整。”安灼拉低声说道,不知是在对格朗泰尔解释,还是在自言自语。


格朗泰尔紧紧捏着扶手,摇摇晃晃走回二楼,把自己摔在角落里的老位置上,轻声咕哝:


“他们人多,我们人少;他们有大炮,我们只有几支枪;他们有军队……”


“——而我们有人民。”


“到现在你还相信会有人放弃平稳的生活,离开安全的家,来街垒里支援你吗?”


“为什么不能相信呢?”安灼拉以从未有过的温和语气回答着格朗泰尔的质疑,他仍然凝望着街口国民自卫军驻扎处燃起的火光。


“我相信进步是有利的,我相信革命能带来光明,我在完成作为公民应尽的职责——维护公民的自由权利。所以我也相信,在这个国家中,有一群公民,和我秉持着同样的契约,看到了同样的未来。他们是会履行自己的天职,站起来帮助同胞的。只要有第一个敢于站出来,那么大家都会陆陆续续站起来。”


“假使有这么一批人,他们或者死在七月革命,或者出现在这里陷落十几年之后。此时此地是没有什么希望的,这里只有你们,一群孤独的幻想家。”


“作为革命者,孤独并不可耻。”


“孤独是可悲的。你们自以为为人民的权利而战斗,可人民要的是生活。他们知道活着只能得到一点少得可怜的权利,但死了就什么都没了。人就是这样一种生物,连巴黎街头的野伢子都知道这个道理,只有攥在手里的硬币才是值得珍惜的,贪图更多的东西,只会把晚饭也丢掉。上帝在这里偷懒,在阿努比斯那里学了个巧,把革命设置成一架劣质的天平,非得在一边放上足够多的生命作为祭品,才能让同等分量的变化升起来。你们的牺牲在天平一端高悬着,只是这座城市献给革命的祭品。”


格朗泰尔猜想自己的表情应该是嘲弄的,因为安灼拉向他的方向大步走了过来,他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最招人厌——直到他与安灼拉之间的距离超出他想象地拉近,近到他能在安灼拉瞳孔的倒影里看到自己,头发乱糟糟的,酡红色脸颊上留着泪痕。


“我愿意成为祭品。”


安灼拉俯下身体,用专注的眼神注视着格朗泰尔。


“我愿意用生命换取我相信的未来。”


“那美好的仗我已经打过了,当行的路我已经行尽了,所信的道我已经守住了。从此以后,有公义的冠冕为我存留。”格朗泰尔回望着安灼拉湛蓝的眼睛,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自语。


安灼拉轻轻颔首,向后退了一些,坐在他对面的位置上。


“但你不应该在这里,你从没相信过我说的哪怕一个字,你不信进步。你不应该在这里死去。”


“你知道我信仰你。”格朗泰尔哑着嗓子说。


“我不懂。”安灼拉皱起眉头,“我并不是神,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力量。”


格朗泰尔又一次感受到了梦境中一般的凝滞,四面八方涌来的无形无质的黏稠空气把他压得几乎窒息。


老实说,在第一次见到安灼拉之前,他并不能算是真正的活着。在那勉强还算是鲜活的肉体里,包裹的是一个濒死的灵魂。格朗泰尔怀疑一切,但这怀疑却不像自傲的人蔑视周围,他的怀疑全是从自身出发的,因为笃定自己一无是处,配不上任何好东西,所以疑心出现在他周围的好事也仅仅是自己的妄想——现在他已经开始怀疑自己仍在梦中。


但安灼拉绝不可能是他妄想出来的,格朗泰尔有点自知之明,知道自己可怜的脑袋想象不出这足以用“光辉灿烂”来形容的青年。安灼拉因此成了格朗泰尔的世界里第二件确定的东西——第一件是他的酒杯满了——一束光,一个太阳,一块路标。仿佛只要还能看到安灼拉,他的心脏就还能勉力支撑着跳动几下,不至醉死在酒精中。


“你是。”格朗泰尔用祈求的眼神看他,“你懂那是什么。”


安灼拉沉思了几秒。


“我从未想过有什么关系比人民之间的联合更紧密无间,也没有体会过超越追求公平正义的热情。但如果有一种感情能使一个凡人把另一个凡人奉若神明……那也许就是爱了。”


“我一定是在做梦。”格朗泰尔不自觉地伸手握住了桌面上一只半空的瓶子,白天喝下去的酒开始发挥残余的力量,使他觉得头昏脑涨,“能坐在这里和你谈论我对你的爱。”


“我不轻视崇高的感情,只是抱歉无法对此做出回应。”


“你没有必要回应,我从你这里得到的已经足够多了。”格朗泰尔把目光从他的脸上移到墙上的挂钟,安灼拉顺着他的目光,看到时针已经走过了一个相当大的角度。


“天快亮了,他们随时可能发起进攻。我们得再清点一下人数,重新安排。”安灼拉站起身走向一楼,在楼梯口犹豫了两秒,重又转向已经趴伏在桌上的格朗泰尔。


“我想你应该知道,我曾经很希望……”


 

格朗泰尔发觉自己仍沉在水中,水面之外有朦胧的阳光映射进来,幻影一样的安灼拉站在他面前,审视着他。


“我曾经很希望你能和我站在一起。”


“这句话是我的臆想吗?”他问面前的幻影。


“也许是,也许不是,由你来选择。”梦中的安灼拉如此回答。


格朗泰尔叹了口气:“相信与否,对结局并没有什么差别。”


横亘头顶的玻璃在寂静中破碎,格朗泰尔浮上了水面。


他分开人群,走向自己的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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